周末的世界树学院没有安排课程。有的学生选择自习，有的学生会出校打工。
当然，世界树学院的学生并不是缺钱——除了琉璃那种个例。
只不过学校比较鼓励学生实践和参与社会的。毕竟世界树学院的校训就有“入世”这条。
而苍仑自然也选择了一份学校附近的兼职——“Nirvana酒吧”的服务生。
当初他很中意这个酒吧的名字，于是便在这里打起工来。这个酒吧并不大，大约只能容纳十多位客人。但是装修和灯光氛围却有些格调，颇有一种古典的悠扬。在进入这个酒吧之后竟然有种跨越时空的错觉。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因为他能够与形形色色的人物交谈，而交谈就能带来见识，这是让苍仑最满意的一点。
苍仑利用白天的时间处理好了一些吵闹的粗活，收拾干净吧台之后开张营业。
酒吧的门被推开，听到清脆的门铃声之后，苍仑见到了今天的第一位客人。
她的手里捧着一本烫金的巨大厚重无封面的书，与她充满现代感的装束有着天壤之别。她身材高挑，温柔但一丝不苟的眉宇之间透露出知性之美。成熟的五官被低调的暗紫色的头发衬托，显得犹如油画一般精致。
“欢迎光临。”苍仑一边用手帕擦拭着杯具，一边在吧台内向客人行了一个注目礼。
“没记错的话，nirvana的意思是‘天堂’吧——”对方问道。
“另一个意思是‘涅槃’。”苍仑补充道。
“看着外面的装修我还以为是个古书店呢。”
“我当初也抱有同样的想法，”苍仑露出难得的微笑来：“如果愿意这样想的话也不错。或许这个酒吧当初在设计的时候就不是为了吸引那些习惯喝酒的客人吧。”
他伸出手，指了指钢琴上方的书架：“——那边的书架上有很多失传的文字写成的古书。但是我觉得价值可能并不大。”
客人稍微地望了望，问道：“你收集的？”
“是老板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我只是个服务生而已。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才从后勤干了上来。”
她点了点头，然后把厚重的书本放在了吧台前的座椅上，自己也坐在了相邻的位置。她轻轻交叉双手，轻轻靠在吧台上，一边望着苍仑身后琳琅满目：“我不常来这样的地方。”
“那今后欢迎常来。”苍仑放下手里的盘子，问道：“要不要来一杯。”
“……有什么推荐吗，老实说，我没怎么接触过……恩，酒这种东西。”
“看样子你可能会喜欢‘绿松石’。”
“那是什么……”
“一种低酒精的酸味调制冰料。”
女客人把长发撩到了耳后：“难得来一次，有没有什么更吸引人的体验。”
苍仑点了头：“当然——”
说着，他在吧台的里侧走向了一处门板，轻轻敲了敲后房的门：“琉璃，有客人来了。”
不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巧而阴郁的身影从门缝里面溜了出来。
琉璃没再穿着平日里那些打着补丁的皱巴巴的衣服，而是酒吧精致的制服。但是即使如此，她身上那股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压抑感却一点没有减少。
“……您好……”琉璃有气无力地从吧台后面探出脑袋，冲女客人点头致意。
“……”客人有些惊讶似的皱起眉头：“她是……你的妹妹？”
苍仑摇了摇头，回答：“她是我们店里最好的调酒师。”
“……看起来有些不够靠谱啊。”
“……啊，被嫌弃……琉璃被嫌弃了……”说着说着，那小小的脑袋上面又开始生长出出黑色的蘑菇。
“行了，赶紧工作吧。”苍仑一把拍掉了对方头顶的蘑菇，然后拉出来一个小台子，让她站在上面，以便于整个上半身能够露出吧台之外。
“……客人您好，请问有什么特别的要求吗。”琉璃问道。
“我想想……刺激度高一点，最好能让人精神一些的。”
“知道了。”琉璃木讷地点了点头。
她先是伸手从酒柜上面取下了两瓶调制酒，然后吩咐苍仑去厨房里面准备冰块。她小小的手握住了有些硕大的瓶口，对准了吧台上的一个金属容器倒下。两道水柱先是精准地相邻交叉着注入了容器，融汇形成了一个完美的漩涡，沿着杯壁一点点抬升水平线。
在容器内的液体达到某个高度之后琉璃收起酒瓶，然后取出两个杯子，一个调制用的玻璃杯，和一个半透明的宽口磨砂高脚杯。而琉璃先是把一块金属球从冰箱里面用镊子夹出来，放在盛酒的容器中，再把与金属容器用同直径的玻璃杯罩住。而苍仑则在一旁配合着，用铲刀在一方大冰块上不断铲下碎冰，装在半透明的磨砂高脚杯里。这时琉璃也双手举起调酒器，开始用一种均匀而又韵律的节奏摇晃起来。金属小球也因此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边是“沙沙”的破冰声，一边是铛铛的金属回音。这美妙的契合度让吧台前的客人不自觉地用食指点击着台面。
等到苍仑杯中像是沙漏一般累计了一定的碎冰之后，苍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而琉璃也打开了调酒器的一个小口，将调至好的饮料缓缓注入了杯中。液体呈现一种高级的暖灰色，以一种优雅的弧度触及杯底，再慢慢回旋，一点点覆盖了碎冰，直到高脚杯将满未满的时候，容器当中的液体也全数倒进。
要说唯一有所不足，就是在饮料已经全部进入杯中时，还有一滴液体没来得及追上，在琉璃已经收尾的时候才姗姗地滴入杯中。正当客人以为此处是不可避免的瑕疵之时，琉璃却从手里投出了一把淡彩的粉末。那粉末在最后一滴饮料落入杯中荡起涟漪的瞬间突然不知名地燃烧了起来，“嘭”地一声围绕杯口画出一个圆满的句号，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精彩。”客人忍不住鼓起掌来。
琉璃低头致谢。
然后客人端起了酒杯，放在鼻前嗅了嗅，不知为何皱了下眉毛：“……我说，你们该不会是黑店什么的吧……”
琉璃听到这句话吓得眨巴眨巴眼睛，而苍仑则忍不住苦笑了一下：“你应该是第一位察觉到的客人——没错，这里面有点琉璃特制的‘佐料’。”
客人犹豫了一会儿，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罢了，这么好看的酒。我也是第一次看见——”
没多说什么，而是直接端起来品尝了一口。
饮料进入口腔的瞬间，她先是瞪大了眼睛，难忍地皱了皱眉头，一副恐惧而痛苦的表情。但是过了一会，扭曲的五官缓和了转而开始呈现一种奇异的享受感。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有趣……”
看到客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本来还紧张兮兮的琉璃总是松了口气。她从吧台上面站了下来：“……谢谢惠顾，有事情再叫我……我先进去了——刚才忘了盖上试管塞，如果里面的药剂挥发掉了的话，明天整个酒吧都会泛起下水道的味道。”
“……那你还不快点进去。”
苍仑催促，琉璃就像是做错了事情一样灰溜溜地跑回了吧台尾的那扇门后。
接着苍仑观察着客人那富有戏剧化的表情，饶有兴趣地问：“感觉怎么样？”
客人则偏了偏头：“你没喝过吗。”
“很遗憾，琉璃调制的没一杯酒都是即兴发挥，连配方都没有。”
“这么说，我这是世界上唯一一杯咯？”
“正是。”苍仑点了点头。
客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对，不是哪个酒吧都敢吧致命的龙眼草当做调酒材料用进来的。”
“真亏您察觉到了还敢喝啊。”苍仑笑了笑。
“身为炼金术士，要是连这点尝试都不敢，还做什么研究。”
“‘炼金术士’啊……难怪。”苍仑点了点头。
说完，客人再次品了一口，那变化丰富的表情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有趣，刚进入嘴巴里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结果等咽下喉咙之后却一点事情也没有……这种感觉……挺奇妙的。”
苍仑回答道：“这就是涅槃的感觉吧。”
“……原来是这个意思的吗……”炼金术士小姐若有所思的点头，继而笑了出来：“不错——这杯酒我很满意，甚至可以说我整个帝都的行程都变得有意义了啊——这杯酒多少钱？哦不，用我们炼金术士的话说——‘代价是什么’？”
苍仑回答：“就讲讲你为什么要带着那本书，大老远从西南魔法协会跑来帝都就行了。”
听到这句话，炼金术士小姐先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冷冷地说：“……原来你一开始在打这件事情主意了吗……”
“毕竟这你手上的印记我认识。是西南魔法协会的标识——至于那本书……是在西南地区的古封印场发掘出来的文物的复制品吧。既然你会千里迢迢来帝都，说明这件事情都引起帝都高层的注意了吗。”
“……你打听这种事情，可是会因为涉嫌间谍罪抓起来的哦？”炼金术士小姐警告着说。
苍仑则耸了耸肩：“我只是处于好奇问问罢了，不想说就算了。”
看着苍仑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炼金术士沉默了一会儿，苦笑道：“……呵呵，原来这就叫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吗……”
“看来您嘴软了啊。”
炼金术士举手投降，然后把座位边的古书放在了吧台上，推给了苍仑：“想看看吗？”
苍仑点了点头，伸手就去翻开了扉页——
“什……！”
结果这个动作却让炼金术士吓了一大跳，她立马拍开了苍仑的手，把书夺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翻页并查看着。
看着她突然神经质的反应，苍仑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了？”
炼金术士没有搭理他，而是继续翻着页面，直到浏览完最后一页，才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这个秘密复印件被人调包了。”
“为什么。”
“没事没事——”炼金术士摆了摆手，端起台上的饮料又喝了一口：“我的这本书在之前是下好了S级的奥术封印的，而且是只有通过密码才能打开，非常复杂的不完全封印。普通的解封师根本不可能打开这个封印——我看你刚才随手一翻就把书打开了，我以为自己那本书被调包了——原来只是封印失效了。吓我一跳。”
“……是嘛。”苍仑点了点头，伸手又去翻书，但是炼金术士却把书收了回来。
“……不好意思啊，我本来也没打算给你看。谁知道封印失效被你翻开了。”然后她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但是为什么会这么快就失效了呢。”
“没想到你还挺恶趣味的。”苍仑苦笑：“那——讲给我一些可以透露的事情吧。”
看着苍仑认真的表情，炼金术士无奈地叹了口气：“……你知道《NECRONOMICON》吗。”
“死灵之书。”苍仑面无表情地说：“传说阿拉伯狂人，阿卜杜·阿尔-亚斯拉德在这部巨著里预言了未来，并揭示了人类神话和宗教的真正起源。详细记载比人类古老得多的旧日支配者以及邪神之类的事物，以及人类出现以前的地球历史。除了这些历史资料，还有大量不为人知的魔法文献材料。”
“秒答啊……”炼金术士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即露出苦笑，打量着苍仑，明知对方多半是世界树学院的学生，但是还是忍不住问：“你平时到底有多闲，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全校估计也就我有时间一直泡在图书馆了吧。”苍仑自嘲，然后问：“你该不会想说在西南地区发现了死灵之书吧？”
“……”而这句话让炼金术士突然哑口：“……你怎么……”
“而且那本书是不是还丢了？”苍仑补充。
“……你怎么知道！？”苍仑的这句话瞬间让炼金术士警觉起来，她把手悄悄伸进了腰间，摸向一个盛放药剂的玻璃容器：“……老实交代，你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看到充满敌意的炼金术士，苍仑摊开手回答：“你以为这间酒吧从上学期开始就接待了多少和你差不多的人呢。”
“……你是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
苍仑耸了耸肩：“毕竟，这间酒吧总是能够吸引和你相似的客人——放心，我没有敌意。”
听到这个解释，炼金术士的表情缓和下来，端起桌上的酒杯又喝了一口：“……也对，不然我刚才喝这口酒的时候就该死了。”
“不过，像那种传说中的禁忌之书，真的存在吗。”苍仑若有所思，望着桌上的古书充满了求知欲。
“当然。”炼金术士回答：“不仅存在，还丢了——现在全世界的魔法协会都在搜索这本书。我这次来，就是来和国内的魔法协会一起……不好意思，剩下的事情我不能告诉你。”
而苍仑也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死灵之书里面到底写了什么？”
“……我不知道，全是些失传已久的文字——甚至连基本的句式结构和逻辑都不符合正常的标准，所以有人才说这本书本身就是一个疯子写的。”
“也可能不是人类写的吧——”苍仑说：“比如恶魔和龙族？”
炼金术士则对于苍仑的无稽之谈一笑了之：“书籍和文字本身就是人类发明的，别做些没有逻辑的猜测。”
“说得也是。”苍仑点了点头。然后叹了口气：“……看来这笔交易不划算啊。”
“……你指的什么？”
“没有从你嘴巴里面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不是吗。”
听到苍仑的质问，炼金术士先是愣了愣，随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抱歉抱歉！让你失望了——这样吧——”
说着，她从自己的口袋里面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黑盒子：“这个东西，我送给那个帮我调酒的小姑凉——看样子她应该也是炼金专业的学生。”
苍仑收下了礼物，问道：“这是什么？”
炼金术士把纤细的手指放在嘴唇上，露出一个成熟而迷人的笑容：“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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